“黄金时代” 实质操盘是由英国政商精英和中国独裁寡头的合谋。中国希望利用脱欧后英国的弱势,更有效地渗入全球金融资本的运作。中国用鱼饵策略使民主国家无原则争利,使中国帝国利益继续坐大,如果这些民主国家现在不改弦更张,他们最终都将成为中国“两桃杀三士”的牺牲品。
旅居英国的中国问题学者邵江谈特蕾莎中国行-法广记者流芳
2018年伊始,欧洲多国领导人便纷纷踏足中国。继法国总统和北欧及波罗的海七国议长之后,英国首相特蕾莎梅也于1月31日至2月1日对中国进行了为期三天的访问。这是特蕾莎梅出任首相以来首次到访中国。本次访问意义何在?中英两国关系今后将朝向何处发展?对此,旅居英国的中国学者邵江先生接受了本台的采访。
法广:首先请针对英国首相本次出访中国的背景和主要目的谈谈您的看法。
邵江:特蕾莎梅访问的背景是英国脱欧。她实际是通过跟中国谈出一些签单,来增加她跟欧盟谈判的砝码。在访华期间,特蕾莎梅针对欧盟的一个谈话(显示):在脱欧之后两年后就不(再)给予欧盟来英国的欧盟公民以往的权利。这实际上是给欧盟施加脱欧砝码。英国脱欧跟欧盟的贸易关系肯定会受影响,特蕾莎梅想用与中国的贸易作为补偿。在单一市场和其他方面,她就要获得更多的谈判砝码。这样就让欧盟接受它进入单一市场、给它更少的障碍,包括减少脱欧交的钱、至少可以讨价还价。她这样在跟中国的贸易过程中,施加对欧盟的压力。是非常短视和愚蠢的。单从经济角度,她根本无视欧盟实际上是占其贸易额的百分之五十,而中国只占大约进出口贸易额的百分之六,2016年货物贸易比2015年还有下降。没有意外,与中国贸易近期不会有大幅增长。而且中国每年对英国的货物贸易顺差大约是两百多亿英镑。所以其实可以看出她是非常短视和无原则的政客,她不知道与谁是享有共同制度基础有分歧的同盟,谁是民主的颠覆者,与中国专制政权交易民主原则和基本权利,付出什么代价。
还有另一个问题,实际上是去年在英国大选。特蕾莎梅原来预计可以在大选中赢得绝对多数,在国会中她的政党以绝对多数执政,来增加她脱欧的谈判砝码。但是没有想到,大选结果,她的政党从一个多数党一下变成了在国会中不能超过半数的党。其他政党不愿意与她的保守党组阁,她只能与北爱尔兰支持统一的、压制妇女权利的政党组成联合政府,同时的隐患是这个联合政府损害了北爱尔兰和平协议中各方平等分享权利的原则。所以这个政府岌岌可危。如果各反对党联合在国会中频繁搁置政府议案,她的政府就会垮台,被迫提前举行大选。这个政府都不知道,它到底能维持多久?所以她现在打算用中国的贸易来带动它的经济发展,用钞票换取选票的不足,以便在下一次大选中获利。这次出访,她给公众交代信息是:英国北方钢铁工人大量失业,是因为中国的钢材进入英国进行倾销,访问目的是让中国政府减少钢材对英国的倾销,保护英国钢铁工人就业机会。实际上这一点她也没达到目的。我们看一下她在中国的三天访问行程中,没有达成这方面的效果(协议)。
法广:中国为什么格外重视英国在“一带一路”问题上的立场?英国首相本次在中国的访问中, 在相关问题上的最终表态是否符合中国的期待?
邵江:中国重视英国在“一带一路”上的立场,其实它对其他国家,也希望这些国家背书。比如希望德国、法国背书。现在中共的经验是:从历史上来看,英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关系是最具有利益交易性质。前几年,有关亚投行的成立,英国是第一个欧美民主国家成为亚投行的创始成员国,然后其他西欧国家和澳洲国家竞相加入。中国用鱼饵策略使民主国家无原则争利,使中国帝国利益继续坐大,如果这些民主国家现在不改弦更张,他们最终将成为中国“两桃杀三士”的牺牲品。让英国背书之后,便于让其他国家背书。看来中国这次没有完全成功。因为法国、德国都没有背书。唯一背书的大概就是波兰,波兰的分量不足。所以英国如果要是背书的话,其他国家可能重新考虑背书。自然中国就觉得在整个外交上,它的一带一路在经济上,有利于帝国扩张。这是中国的基本的立场。再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非常重视英国呢?就是中国大使刘晓明讲,中国要在英国脱欧之后,把英国的金蛋拿下来。所谓金蛋,他说的模糊。但是我觉得从一些基本数据来看,英国金融服务业盈余超过700亿英镑,它每年带来的交易顺差是600多亿英镑。所以中国继续十几年在英国的大量投资、包括对伦敦股票市场的大量的投资,它基本上就是想在伦敦股票交易量中再增大自己的影响,它就可以在金融的交易中增加它的顺差量。现在中国基本上对全世界所有国家货物贸易都是顺差,如果再加上金融,实际上是全面进入了全球资本主义核心,可以更有效扩张。它也可以更大地影响到民主国家主权、政策制定等方面,争夺全球霸权。虽然特蕾莎梅没有完全背书“一带一路”,但是中国为什么还给她一些单子呢?大概得到是跟法国差不太多的(单子),中国希望利用脱欧后英国的弱势,更有效地渗入全球金融资本的运作。当然英国不少银行也从事离岸资本的避税洗钱,像巴拿巴和天堂文件揭示它们和中国、香港金融机构合作帮助习近平、卡梅伦等两国政商寡头和精英离岸洗钱。
法广:从本次访问的结果看,您是否认为:中英两国贸易的“黄金时代”将得以维系?作为两国黄金时代的旗舰项目-欣克利角电站计划是否得到了进一步的落实?
邵江: 我看“黄金时代”更像是一个修辞。它的实质操盘是由英国政商精英和中国独裁寡头的合谋。看一下谁在推动“黄金时代”?基本上就是这两部分人。这是前首相卡梅伦和习近平三年前提出来的。它基本上代表的是英国大财团的利益。还有就是他们自己的一些利益。看一下随特蕾莎梅访问的英国51家大公司,基本上都是CEO一级的。他们跟与中国打交道的政商寡头基本上都在全世界1000强之列。他们自己想通过这种“黄金时代”在全球的市场获得更大的份额。最近公布的全世界1%最富的人口,占有全球50%的财富,这些人都在1%最富的人之列。下面这个“黄金时代”再维持下去的话,就意味着这1%的人口将会占有全球财富更大的份额,他们掌控的全球资本数量越大与压制机制结合将更有效,使被压迫者更加弱势,更难于反抗。这是他们推动“黄金时代”的主要动力。但是从民间来讲,欣克利核电站的问题,实际上难落实的,主要原因有三个方面。一,2015年,习近平访问英国的时候,当时抓了四个民间抗议者。其中包括我和两位藏人,还有一位环保人士。环保人士反对兴建这类核电站。因为现在这个核电站项目从低碳角度来讲,它大致符合低碳,但是,这个低碳项目不如别的更环保的能源,同时其他环保能源比如风力、太阳能民众也可以负担的起。其实因为现在这个核电站项目方案是可以由更环保的能源替代的。为什么卡梅伦当时一定要上马这个项目呢?整个签单过程、竞标过程也不够透明。他也不愿意公布整个过程。但是在2016年,因为脱欧投票以后,特蕾莎表示卡梅伦有所不同,她的政府也是个弱势政府,要表示对民间妥协,她就要叫停、暂缓。实际上法国参与这个项目的工会组织也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他们公布说(实际费用)要比预算高出50%。这个项目远远超出预算。所以英国政府被迫要重新考虑。再有,就是环保组织做了大量的地面上的动员能力,让英国政府感到非常棘手。所以这个项目大概只能暂时搁置了。这个核电站项目还有一个预算,原来说,项目完成以后,英国就可以减碳、减少环境污染,电费不涨价。但是实际上计算一下,中国做生意也不是白做。它实际上只占项目的投资30%左右,剩下70%的资金无法落实。这个项目该如何做呢?一个是要求中国更多给钱,但是实际上中国大概看到这个项目有这么多反对力量,它也要犹豫一下,即使中国投入更多,这个项目也不一定能够继续进行。因此这个项目大概就是一个搁置状态。另外,说到消费者的问题,这个工程完了之后,所有前期的投资都加到消费者头上,我们每一个在英国使用这家公司的能源时,大概我们目前的电费和取暖费用不仅不会减少,每家费用大概要上升5%到10%。这些消费者如果再动员起来,也是一股反抗力量。所以这个项目基本被搁置了。
法广:在出访前夕,香港前总督彭定康致函首相,要求特蕾莎梅在访华期间,质疑北京在香港人权和自由问题上的做法。英国首相在本次访问中,是否有所表示?
邵江:其实看一下中国官方《环球日报》的说法,英国首相完全没提,这可以说是中国政府的宣传。但是看看英国唐宁街十号的消息说,英国首相谈这个问题了;但是它也不愿意具体公布什么细节。从它以往跟中国谈判的记录而言,她也许会在不正式的场合提上一句,也不会提细节。绝对不会刺激中国政府,大概现在这是绝大多数欧美领导人的一个普遍现象,这些民主国家不愿意损失各自预期的贸易机会。再有就是英国政府对香港是由来已久的一个问题就是,上世纪70、80年代,香港实际上有一个十分高涨的社会运动。本来那个时候,就应该给予香港人民选举直选整个立法院的权利。但是英国政府一直拖着。这是英国帝国的一个策略。就是把任何殖民地都当作大英帝国的资本、贸易和产业链,给帝国增长利润和全球实力,它并不关心殖民地是否民主。所以彭定康任最后一任总督时,他提出的方案其实已经是妥协的部分选举方案,但中国的回应是部分选举都不能同意,而且在英国1992年大选中失去下议院议席的彭定康也缺乏自信和远见,他应该在任末任总督期间比如1993年辞职,然后由香港人民直接选举香港最高领导人,使香港人民直接赋权,这样和中共谈判时就不单是中英谈判,而是香港人民作为谈判主体,那时的抗争比现在的抗争条件有力的多,当时,中国第一次申办北京奥运,中国的经济总量和国家能力都不如英国,中国在六四后急需香港作为金融和出口的国际地位,实现经济快速增长。其实从撒切尔时代,到再往前推,英国从来不关心殖民地的人民自决。这种帝国的逻辑和核心实际上是利益交换并有利于英国的精英阶层。特蕾莎梅也谈不出什么。要真正让香港人民公投(70年代),恐怕连中英联合公报都出不来。撒切尔当时给的一个说法是,坏的协议好过没有协议。但是坏协议更坏,比没有协议还坏,结果就是香港由英国合法出卖给了中国。中英协议使香港沦为中国的殖民地。从历史上来看,英国就是一个扩张的、就是用炮舰、用鸦片控制殖民地,强的时候就用赤裸裸的暴力,实力相当的时候就是贸易加其他可以操控的东西与基本原则交易。在中国帝国实力还不如它时,就完全拱手相让,换取英国精英利益。无论在联合国层面还是其他层面,英国都没有为香港争取一个殖民地自决地位。我看不出英国这些政客恪守基本原则,坚持基本价值、承担责任。
法广:最后请谈谈,英国退欧后,如何应对国内严峻的经济形势?又将如何在国际社会上发挥其一贯作用?
邵江:现在经济最严峻的其实是它在经济上有大量的特权和社会不平等。这实际减少了公民权利和弱化了工会角色和工人集体谈判的能力,国内下层更加相对贫困,这一代年轻人的生活水准和质量普遍不如他们的父辈,下层付不起高等教育,社会流动更困难。解决现在英国的民主危机,首要问题应该取消所有特权,包括皇室特权(其中包括转移到民选政府的特权和警察特权)、贵族特权和资本精英特权,让贫困阶层有更多地受教育机会,让他们有社会流动的能力。他们的能力和才智才能够发挥出来。第二,取消底层参与政治、经济的障碍,这是对内保障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条件),对外应该彻底放弃帝国利益,不要成为任何强大帝国的应声虫,参与压制其他弱小民族和自己国内的公民权利。第三,改革现有媒体,使其更独立,不受投资者的影响,尤其像英国《电报》和《每日邮报》定期转载《人民日报》和《中国日报》新闻,完全违背新闻独立于资本和权力的原则,损害民众获取没有过滤信息的权利。第四,改革公民教育,以往的公民教育有太多内容关于帝国的辉煌,对帝国的殖民历史缺乏批评和反思,使英国人转变为有普适价值的公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帝国的衰落,从一个历史上奴役其他民族的帝国臣民或殖民者转变成为被殖民的自我想象。这些变革看起来不能马上带来成效,但从长远而言,对自己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的质量提高以及对公民意识的提高和权利提供真正的保障,同时其他民族人民的权利也能够得到尊重。